寒冬的大雪在深夜裡咆哮,我縮著身子,躲在闇影霾霾的黑暗角落,顫抖。
顫抖,等待那群猙獰的猛獸,再次包圍這裡。
屋外的森林沙沙作響,我聽見本應安睡的走獸四處逃竄,一隻白色烏鴉撞在玻璃窗上,滑入了院中盛開的藍色玫瑰叢中——
不要......牠們來了,你知道的。
這不是幻象,冰冷的白雪已被足跡染紅,又或許是一片乾涸的黑色,油一樣燃燒著熊熊烈火,照亮消蝕的月光。
他們來了。我多麼希望如同大家所說,這只是我離群索居的代價,是狂亂的幻想。
但是,你知道的,親愛的你。
你站在壁邊,污黑十字浸蝕了純潔的牆,沸騰著,滴滴滑落。
你雙手捧著玻璃杯,油乳般的深紅,從杯緣緩緩沉凝至底。
你說,那來自詛咒的,此刻正偽裝成閃耀無比的艷紅寶石,濃稠,讓每粒赤裸的、埋藏謊言的、時而旋轉流動的淤泥,成為流淌在每寸肌膚下的存在,成為,他們體內不可或缺的生命之源。
你說,那些愚昧的人,他們什麼也看不見,什麼也聽不見,直到被撕扯得粉身碎骨,才會相信我夜夜的噩夢真切宛若生糧。
於是,我等待,又等待,從上一個夜晚等到下一個夜晚⋯⋯卻等不到他們的蹤跡。
只有牠們,偶爾,會像這樣伏著夜色前來。
那群猛獸,令我顫慄的猛獸...有猙獰的面孔和燃燒的雙瞳,體內流淌著滾燙...
啊,啊,牠們來了。牠們來了——
我不安的搖晃了起來,雙手無法遏止般在地上刨出道道利痕。我想躲進角落的縫隙中,縮成一抹黑影;又想衝破軀體,飄往更深的夜裡。
緩慢的,整幢屋子開始晃動,焰色光芒從基石與殘雪間竄往天際,消散成污黑雲障。
惶惶地轉過頭,窗外明亮得刺眼,我卻著魔似瞪大了眼睛。
——什麼?
我看向吱嘎作響卻仍牢牢緊閉的門扉,再看看窗外,突然迷惑了。
——怎麼回事?為什麼牠們沒有進來?
我迷茫著,指尖越發用力刨進了地面。
牠們應該要進來的,粗魯地闖進這裡,像以往一般,然後...然後...
我嘎吱嘎吱的磨著牙,舌間便滲出陣陣腥鏽,使我眼前瞬間燃起了屠戮的色彩。和你一樣,美麗的,色彩。
但是...牠們沒有進來。
牠們沒有進來。
牠們沒有進來!
而我,會燃燒。
我聽見牠們在外頭嚎叫,喧囂,恥笑我的痛苦,慶祝我的燃燒。
「啊哈哈哈哈!終於...終於...惡魔!償命吧!」
「我的母親總算能瞑目了...」
「兄長!你看見了嗎?那個惡魔要去給你陪葬了!哈哈哈哈——」
我無法明白牠們口中的言語,但不知為何,在明瞭死亡的瞬間,恐懼卻消散了。我沒有憤怒,沒有掙扎——我想起了你。
你...是誰呢?
我想我未曾問過,連孩童看見都說是惡魔的我口中的你,是誰?
你曾說...總有一日,當夜的顏色染黑了晝,清晨不再光亮,不再蟲鳴鳥啼,死神敲響的鐘聲會替代一切,宛若為了哀悼逝者所唱的輓歌,悲淒,卻藏著鐮刀底下歡悅的讚頌。
原來,你早已明白。
我站起身,用最後的奔跑,展開雙臂跌躺向了牆上的十字。黏液沸騰著,如我所期望那般包圍了我,將我纏入它沉沉體內,一絲絲腐蝕,溫柔的腐蝕。
我的胸口仍在苟延殘喘的上下起伏,濃煙灌滿我燃燒的灼灼雙瞳,光亮中,再不願張眼觀看一片死灰殘像,就這麼甘願埋首,沈淪。
一朵黑色薔薇在風雪中支離破碎,凌厲的花瓣飄揚向上,愈是渾身浴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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